死到临头(第6页)
滕伯礼神色一变,立刻斥道:“你不必问!”
滕九皋却猛地伏地,重重一磕,声音急切:“爹,若为我一人,让宗门与百姓受苦,不值!我——”
他顿住了。
他不想死,真的不想。
可若为一人安逸,换来众生之苦,他怎能心安?
“对不起。”
“对不起。”
他只能一遍遍地说这一句。
几个月前,在幻境中,地神的话仍在耳边回荡。
在梦境里,祖宗要求他:巩固观衡宗,称霸北疆,敢爱敢恨。他也记得清清楚楚。
“对不起。”
“对不起。”
四声对不起——
一声致宗门。
一声致百姓。
一声致地神。
一声致祖宗。
父母走后,滕九皋哭了,一哭便是三天三夜。
他恨自己,恨自己的胆怯,恨自己的懦弱,更恨自己的自私。也恨自己不够狠心。
为了自己,害了整个观衡宗,不值。
可要他立刻去死……他又舍不得。
两周后,又有人来访——是贾为锋。
贾为锋心里再清楚不过,自己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小人物。如今还背着“叛变”的骂名,按理说,滕九皋这样高洁之士,绝不会看得上他。可贾为锋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兵器库的小兵,而是御麟宗兵器库的主管。他如今有资格、也有底气,直面滕九皋,一雪旧耻。
“滕公子,恭喜啊,你很快就自由了。”他虽然不明白滕九皋为何忽然变得心怀天下、贤明宽厚,但他看得清楚——滕九皋至今仍不愿正视自己的失败。于是,他语调从容,字字锤心:“您的爹娘,从宗门里硬是掏走了九千万两银子。今年的税又加重了。一整个村的人……活不下去,集体上了吊。”
滕九皋盯着他,沉默不语。
贾为锋的笑意渐冷,他道:“当英雄,好玩吗?您不是最看不惯那些宗门小吏压榨百姓吗?”
“你来做什么?”滕九皋冷声问。
“郎宗主叫我来探望您啊。”贾为锋笑得和气,“以后我就是御麟宗的人了,管点事,咱们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总得和和气气的,是不是?”
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压低声音,带着点意味不明的笑意:“对了,你还记得崖镇吗?那地方很快就是我们的了。你放心,我会吸取教训,绝不会再让那种悲剧重演。”
“崖镇?”
滕九皋怔了一瞬,脑中空白。半息后,那名字像重锤般砸下,他猛地明白过来:为了他,家里不仅从宗门里硬挖出银子,还割了地。
胸口立马变得像被灌了铅,沉得他几乎站不稳。
这一刻,他甚至分不清,自己究竟该活着,还是该死去。
若是死了,便死了吧,至少良心能安静下来;可若活着,他便永远背着这笔债——对不起观衡宗,对不起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