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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急症(2 / 2)


傍晚的京城分外空旷,沿途炊烟袅袅,楚千尘的朱轮车一路疾行,畅通无阻。

“陈嬷嬷,”马车里的楚千尘定了定神,关切地问道,“母亲的情况怎么样?怎么会突然吐血?”

“……”陈嬷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眉心笼出了一个“川”字,欲言又止,眼神复杂极了。

楚千尘心里也隐约有点想法了,没有再追问。

这一路,车厢里的两人相对无语,只有马车的车轱辘声与马蹄声不绝于耳。

当她们抵达穆国公府时,天色更暗了,夕阳只剩下了最后一抹余晖映在西边的天际。

国公府的人火速地把楚千尘领去了沈氏的院落。

屋子里一片愁云惨雾,下至丫鬟婆子,上至穆国公夫人、楚云沐都是忧心忡忡。

“二姐!”楚云沐朝楚千尘扑了过来,一双凤眼水汪汪、红通通的,“娘她吐血了……你快救救她。”

楚云沐的声音发着颤,小脸煞白,直到看到楚千尘的这一刻,他才算有了主心骨。

国公府派了不少人去京城的各大医馆请名医上门给沈氏诊治,刚才已经来过了两个大夫,说了一通什么“阴分亏损而肝胆有热”、“命垂一线”之类的话,全都不敢治,一个让国公府另请高明,另一个直接让穆国公夫人赶紧准备白事,气得穆国公夫人差点把人给打出去。

楚云沐小跑着把楚千尘拉到了沈氏的榻边。

沈氏一动不动地躺在榻上,双眼紧闭,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她中衣的领口和前襟有一片鲜红的血渍,红得触目惊心。

就算楚千尘还没给沈氏探脉,也能看得出她病得不轻。

楚千尘眉头紧皱,面如沉水。

上次她给沈氏诊脉时,她虽有气血郁结于心,但只是小病,绝没有这么严重,所以她只是给了陈嬷嬷一个香囊,怎么才几天她的病情就急转直下到了这个地步!

穆国公夫人就坐在窗边的一把圈椅上,拿着一方帕子擦了擦湿润的眼角。

想着长女还不满三十就遭此大劫,穆国公夫人就觉得心如刀割,眼眶中又涌起一股热潮,生怕女儿真的熬不过去。

她怔怔地望着楚千尘与沈氏的方向,眼底暗流汹涌,那眸光比夜色还要深沉。

楚千尘也顾不上给穆国公夫人行礼了,连忙在沈氏的榻边坐下,唤了声“母亲”。

沈氏的眼帘颤了颤,额角的汗液越发密集,干裂的嘴唇间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呼吸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消失似的。

楚千尘把沈氏的手腕从薄被下拉出,动作娴熟地给沈氏诊了脉,神色凝重。

指下的脉象很不好……

见楚千尘不说话,陈嬷嬷和冬梅她们的心都提了起来,生怕楚千尘也判了沈氏死刑。

楚千尘收了手指后,立刻打开药箱,从中摸出了一个银针包。

琥珀默契地在一旁点好了烛火。

楚千尘取出一枚银针以烛火将之烧热,紧接着,第一针就扎向了沈氏头顶的百会穴。

穆国公夫人大惊失色,脱口喊道:“住手!”

百会穴可是大穴,是死穴,岂是随便可以扎的,那是要人命的!

穆国公夫人快步朝沈氏的榻边走了过来,想阻拦,但是已经晚了,楚千尘手中的那枚银针稳稳地扎进了沈氏的头顶,又细细地捻搓银针数次,才松了手。

楚云沐一把拉住了穆国公夫人,正色道:“外祖母,二姐很厉害的!她一定可以救娘的。”

然而,楚云沐一个五岁的孩子,他说的话听在穆国公夫人耳里,根本就没什么说服力。

穆国公夫人忧心忡忡地看着楚千尘,就见她动作沉稳地给沈氏扎了一针又一针,几乎每针都扎在了足以致命的大穴上,风府穴、命门穴、哑门穴……

穆国公夫人想拦,却又不敢乱动,生怕自己惊扰了楚千尘,反而让她失手。

陈嬷嬷见穆国公夫人着急,也在旁边劝了一句:“您别担心,王妃的医术很高明的。”

穆国公夫人哪里放心得下,生怕被楚千尘这么折腾下去,长女甚至熬不过今晚,等不到太医赶到。

穆国公夫人退了几步,招来了她的大丫鬟,吩咐她赶紧去看看太医来了没有。

对周围的骚动,楚千尘似是浑然不觉,专注地继续施针。

下针的手稳若泰山,而又举重若轻。

许久许久之后,楚千尘终于扎完了最后一针。

这一次,她不是以反复拈针作为收尾,而是在针尾上轻轻地弹了一下。

那根银针随之微微颤动。

下一瞬,扎在沈氏身上的那些银针全都颤动了起来,就仿佛有一股股肉眼看不到的气流在沈氏体内行走一般……

穆国公夫人惊呆了。

她活了半辈子了,又是一品国公夫人,见过的名医数不胜数,太医院的太医也有不少与穆国公有些交情的,恐怕没一个太医能有这样绝妙的针法。

她直直地看着榻上的沈氏,亲眼看着她原本痛苦的表情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原本死气沉沉的面庞上又燃起了生机。

女儿有救了?!

穆国公夫人欣喜地睁大了眼,再看向楚千尘时,眼神变得更复杂,喜悦有之,惊诧有之,叹服有之,唏嘘有之,纠结更有之。

方才的那一套针法极为耗神,楚千尘的身上也出了一些汗,琥珀赶紧用帕子给她擦拭汗液。

楚云沐的目光一直紧紧地盯着沈氏,一眨不眨。

片刻后,他激动地喊了出来:“二姐,娘的脸色好些了,她是不是没事了?”

沈氏身上的那些银针还在轻颤着,她的脸色没那么死白了,呼吸也平稳了起来,虽然依旧双眼紧闭,还没醒来。

楚千尘再次给沈氏探了脉,眉宇舒展开来,“母亲没大碍了。”

所有人闻言都松了一口气,陈嬷嬷和冬梅都拿袖口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楚云沐那漂亮的小脸上也有了神采,道:“我就知道二姐一定可以救娘的!”

屋内的气氛一松,一扫之前的愁云惨雾,人人的脸上都又有了笑意。

少顷,那些银针全都停止下来,在沈氏身上静止不动。

楚千尘又给沈氏收了针,拔出来的针每一根都是干干净净,半点血迹也不留,沈氏身上也不见针孔,没有任何不适的症状。

穆国公夫人早已惊得说不出话来,简直叹为观止。

她想到了什么,又赶紧招来了另一个大丫鬟,让她把其他的大夫们全都赏个红封打发了。

与此同时,楚千尘借了笔墨,胸有成竹地开了张方子,让人赶紧去抓药。

这时,有国公府的小丫鬟来禀说,国公爷来了。

男女有别,穆国公也不方便进来,只能在屏风外面等着。

楚千尘起了身,与穆国公夫人一起绕到了屏风外,只留楚云沐、陈嬷嬷与丫鬟们看顾着沈氏。

穆国公看着楚千尘的眼神同样有些复杂,他已经听丫鬟说了楚千尘给沈氏治病的事,拱了拱手致谢道:“劳烦王妃了。”

楚千尘落落大方地对着穆国公福了福,“国公爷客气了,这是我应当做的。”

穆国公也不再客套,担忧地问道:“你母亲她怎么会突然……”

楚千尘眸色幽深,“母亲她这段时日郁结于心,血亏气亏,神疲乏力,加之又受了什么刺激,急火攻心……”

明明她回门时,母亲的病没有这么重,自己赠的香囊应该就可以缓解她的症状。

受了刺激?穆国公不解地看向了穆国公夫人,他一早就出门了,直到宫门落锁前,才出了宫,还不知道今天国公府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穆国公夫人看了楚千尘一眼,低声道:“知客僧刚带回府了。”

“……”穆国公的眼睛一下子张大,又惊又乱,以眼神询问穆国公夫人。

难道说,确认了?

他不由再次看向了楚千尘,眸色变得更深沉,嘴唇紧抿。

穆国公夫人看懂了丈夫的眼神,只摇了摇头,以眼神表示,这里不方便说话。

虽然穆国公夫人没肯定,但是穆国公心知这件事至少十之七八了,否则女儿又何至于怒急攻心,被气得吐血了。

穆国公的心口像是压着一块巨石,整个人透不过气来,是他害了长女这一辈子。

“娘!”

“大夫人!”

屏风后一声声兴奋的喊叫声打破了这一边的沉寂。

穆国公夫人赶紧绕过屏风,进去看女儿,楚千尘也进过去。

沈氏睁开了双眼,楚云沐牢牢地抓着她的一只手,欢喜地说着:“娘,你把我吓坏了!”

沈氏反握住了儿子的手,眼神从刚苏醒的混沌渐渐变得清明起来。

她感觉到这几天来持续压在胸口的窒闷感已经好了,整个人就像是浴火重生似的,通体都畅快了。

她嘴巴微张,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一个含着笑意的女音自榻边传来:“母亲。”

声音是那么熟悉,那么温柔。

沈氏抬眼看去,就对上一双漂亮的凤眸。

“尘姐儿……”沈低低地唤道,嗓音有些沙哑。

沈氏的眼底闪过些许的悲凉,些许得无力,些许的伤感……更多是的歉疚,一瞬间这些情绪喷涌至最高峰,又很快地敛去。

她告诉自己眼前的少女才是最重要的,忍不住又轻轻唤道:“尘姐儿。”

楚千尘“嗯”了一声,又一次给沈氏诊脉,脉象又好转了一些,这一关已经过了,但是后续还需要给沈氏调理身子。

“母亲,一会儿汤药熬好了,您可要乖乖服下。”楚千尘叮嘱道。

楚云沐立刻接口道:“二姐,你放心,我会盯着母亲的。”

“母亲要是不听话,我就派人去告诉你!”

楚千尘揉了揉楚云沐的头顶,给了他一个字:“乖。”

沈氏一直盯着楚千尘的脸,一霎不霎。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眼眸中激烈地滚动着,随时都会翻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