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绕过一排晾晒着还在滴水的衣服，又侧身避开后面按着喇叭催促的电瓶车，冷锋看了看手里纸条上的地址。

“秀月街103号。”

在这个小路纵横交错、民居杂乱无序宛如迷宫的城中村里已经绕了快一个小时，还是没有找到想去的地方，冷锋怀疑他是不是拿到了一个错误的地址。

这个城中村的民居大多是七八十年代的老楼，墙体斑驳破败，楼号也是模糊不清。在第七次问路之后，冷锋终于找到了纸条上地址的所在地。

早知道好兄弟叶坤的家境并不好，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不好到这种程度。

楼门口是一个巨大的垃圾堆，在8月盛夏的午后散发着让人难以忍受的臭味，刚进入楼道，眼前便是一黑，刺骨的寒气将一身暑意祛除殆尽。

视线恢复后，冷锋踩着逼仄险陡的楼梯一路向上走，身边的墙壁被密密麻麻的小广告和各种涂鸦填满，在楼梯的转角甚至可以看到随意丢弃的生活垃圾。

隐约听到楼上有两个女人争吵的声音，冷锋不禁加快了脚步向上跑去。

四楼的一户人家门口，一个穿着睡袍满脸横肉的中年女人正指着一个相貌清秀的女孩子破口大骂着。

“我说你这个穷光蛋还要不要脸啊，欠了几个月的房租了还厚着脸皮求我通融？我通融了你我一家老小跟着我去喝西北风吗？”

“告诉你，今天交不出房租，你就把你那堆破烂收拾收拾滚出去，老娘这里可不是慈善收容所。”

女孩瘦弱的身体被中年妇女粗鲁地推搡着，她努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一张清秀的小脸涨得通红，眼泪含在眼眶里，却倔强地不肯让它掉下来。

“阿姨，您再容我两天吧，我哥哥就要回来了，他一定能把欠的房租都补上的。如果您把我赶走了，他回来找不到我会急疯的。”

女孩哀求着中年妇女，她的无助和脆弱看在冷锋眼里，让他想起了自己那个与女孩同龄却过着养尊处优生活的妹妹。

一样如花的年纪却有着不一样的境遇，一股怜惜之情在心头涌动着，冷锋几步上前，一把拽住了中年妇女的手臂，使她不能再推搡少女。

“哟，你这是从哪冒出来的臭小子，怎么，打抱不平来了？”

中年妇女斜眼睨着冷锋，撇了撇嘴不屑地说。

“有话好好说就是，这么动手动脚去欺负一个小姑娘，你不嫌丢脸吗？”

冷锋的话激怒了中年妇女，她用力拽着自己的胳膊，谁知胳膊像被铁钳牢牢钳制住一般，在冷锋的手里纹丝不动，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是把自己给累出了一身臭汗而已。

“你给我撒手！把老娘放开！”中年妇女咆哮着，口水四下喷溅，冷锋皱了皱眉头，甩开了她的手。

中年妇女揉着胳膊，却不敢再轻举妄动，只是怏怏地说道：“好好说？老娘跟这丫头好声好气儿说话能换回来钱吗？你问问她拖了老娘多久了？这年头欠债的还成大爷碰不得了？你那么热心你怎么不替她把房租给还了。”

冷锋把背包轻轻放在地上，随手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厚厚的一沓百元大钞，在中年妇女的眼前晃动着说道。

“多少？说个数吧。”

中年妇女的眼睛死死盯在了那一沓百元大钞上，布满横肉的脸上顿时笑开了花，语气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瞧你说的，这钱谁嫌多啊，这丫头好歹我也帮衬了这么久，辛苦费多少也该给点吧？”

冷锋懒得跟她罗嗦，一把钱就甩了过去，中年妇女忙不迭地接住，又弯腰去捡掉落的几张。

“多了，给多了。”站在旁边的女孩儿心急地上前一步，想把多余的钱再要回来，却被冷锋拉住了。

中年妇女紧紧把钱护在怀里，一双外凸的金鱼眼瞪得鼓鼓的，盯着女孩儿语气不善地说道：

“干嘛干嘛，我告诉你，钱到了老娘手里就别想要回去，老娘容你这几个月收点利息辛苦费怎么了？”

冷锋紧紧拽着女孩儿不让她再说话，又冷冷盯着数钱数到眉开眼笑的中年妇女，厉声低喝道：

“钱你也拿了，还在这耍什么威风，还不走，是等着留下来让我们请你喝茶吗？”

“走走走，我这就走。不过你到底是谁啊，这么帮着这个丫头，难道……”

中年妇女心情极好，连自称也换了，她好奇地打量着冷风，又挤眉弄眼的，询问的话语里带着满满的揣测和意有所指的暧昧。

“废话那么多，我是她哥，怎么了，还不快滚！”

冷锋的耐性终于告罄，他脸色一沉，内敛的暴戾气息外放出来，充斥着生人勿近的警告，使人一看就忍不住汗毛倒竖手脚哆嗦。

“走……走就走，当老娘怕……怕你啊！”

中年妇女色厉内荏地丢下一句话，脚下的动作可不含糊，蹬蹬几步就往楼下跑，很快就不见了身影。

“叶坤，如果你看到你妹妹过着这样的日子，怕是会心痛难当吧，我来得是不是有点晚了。”

冷锋一时有些出神，直到女孩的问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请问，你是谁？为什么要替我付钱？”

冷锋看着站在门口的女孩儿，叶思思，他的生死兄弟叶坤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他的亲妹妹。

“我叫冷锋，是你哥哥的战友。”

冷锋的话让女孩儿眼睛一亮，长长的睫毛一眨，含在眼眶里的泪水顿时滑落了下来，她忙不迭地用手擦去眼泪，急切地问道：

“我哥的战友？那我哥呢？他不是执行完任务就能退役了吗，怎么不见他跟你一起回来？”

冷锋犹豫了一下，蹲下身去单膝跪地，从他的背包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个瓷坛。

“这，这是什么？我哥……我哥呢？”

叶思思看着冷锋捧着的东西，嘴唇哆嗦着，说出的话语虚弱而又支离破碎，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与哀求，她看着冷锋，似乎想要否认那个残酷的事实。

“你哥他……他在这次执行任务的时候，牺牲了。”

冷锋终于把话说出了口，他眼看着叶思思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向旁边倾倒，一个箭步上前将她撑住拥在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