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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乡试不易


往年的乡试都是在八月初八开始,今年因为水患推迟了院试,故而乡试也推迟了。

到省城的第二日来自清渊书院的士子们除了吃饭外皆是不出房门,都在为秋闱做着最后的努力。

八月二十五这日终于到来了。

张籍于黑夜中醒来,往窗外看了一眼,但见天色漆黑如墨,现在大约是凌晨两点多钟的样子,又看向其他床铺,三位同窗还在酣睡。

张籍点上灯,挨个将三人拍醒。

“张兄,这么早……”方毕揉着眼睛嘟囔道。

“不早了不早了,今天是秋闱之日,快快起来准备吧,郑兄,清之,都起来了。”张籍笑了笑道。

“啊,今天开考了!”郑茂从梦中惊醒,跳下来床。

方清之也起身了,许是休息的不错,他倒是颇有精神,下床来伸了个懒腰道:“十载寒窗,就在今日!”信心满满,状态不错。

众人纷纷忙着穿起衣服来,不在交谈。听着窸窸窣窣声,看着摇曳的烛光、窗外的黑暗与忙碌的同窗,张籍穿着衣服心中一片空灵,总感觉这个场景有那么几分不真实,仿若是有另一个自己在看着这一切。

一年多的时间自己终于走到了这一步,再跨过去这一道坎,自己的大明人生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是自己前生所不能达到的高度,此时此刻整个人如同在梦中。

不一会儿,周围的房间都传来说话声和走动声,想来是考生们都起床了。

张籍四人也都穿戴完毕,收拾齐备,提起考篮向楼下走去。

楼下大堂中王讲郎早就在了,他已经为为书院的士子们准备好了早饭,有个好学校真的是不错,有专门人员组织应考,省去了许多麻烦。

简单吃过饭,人们身上都暖和了不少,点完名后王讲郎再次嘱咐考场上的注意事项,一行人便走进了漆黑的夜色中踏上了前往济南贡院的道路。

黎明前的黑暗,颇有几分寒意的秋风,这一刻济南城中无数身穿澜衫的考生都在向贡院汇集。

越接近贡院,车马人流也多,经过桥西街,路过黑虎庙,张籍看到无数的灯笼在大街上摇来晃去,灯火点点,接连成片,那持着灯笼,提着考篮朝贡院而去皆是今科考生,这一幕仿佛三军将士正在行军,奔赴向前方未知的战场,等待他们的是一场事关命运的决战。

张籍前后看去,自己这一行人也在这大军之中,见此一幕张籍精神一振:纵有千军万马过独木,吾当一骑绝尘占鳌头!

……

到了贡院门口,众人验明身份之后,并未直接去龙门处搜检,而是去了考场供给处。

因为乡试每场都要考三天,考生于每场正场前一日入场,后一日出场。所以和童子县府院三试不同的是,这里多了一个供给食物,水,烛台,门帘、笔墨纸砚的房间,有济南府的品官主持发放领取。

张籍等人的考篮都是统一准备的,只有炭火和蜡烛没有,故而众人只是取了这些这两样便向龙门处走去。

到了龙门处,这里早就按着籍贯拍好了长队,临清州和东昌府是一队,张籍在队列中看到了不少熟人,只是现在不是打招呼的时候。

看着周围茫茫的多的人,身边的郑茂叹道:“今次考生怕不是得有三千的多人,三千生员中取九十举人,何其难也!”张籍四人中,郑茂的课业稍有不如,故而压力甚大,常有此感叹。

到了考前这刻,这心态只能由自己来调节,张籍也是无话安慰,只拍了拍的他的肩膀。

时间慢慢流逝,终于轮到了张籍等人入场临检。

乡试考生众多,也就没有了专门搜检大房间,在龙门搜检官的监督下,一众临清州东昌府来赴考的生员贴着墙根站好。一帮兵丁一拥而上,拍打摸索、拆发脱衣检查起来毫不客气,有几个被怀疑的生员还被当众脱掉了鞋袜外衫,搜寻无果后才作罢。

这也怪不得搜检官兵,要知道若是他们查不出来,反而被别人查出来或是被举报了,他们会被追究的责任,视严重程度从最小的打板子到最严重的夺官杀头,上不封顶。

搜检完毕,一行人都是衣衫不整狼狈不堪,但是经过县府院三试的洗礼,众人早就是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都是这样谁也别笑话谁,经历科场早晚都得来上这么几回。

众人整理完衣帽跨过龙门,按照考牌上的座号,分别去询问考场随处可见的引路书办,自此各自四散开来。

张籍找到了自己的考舍,和东昌府考院,临清州考棚的规制相当,都是个高六尺,深三尺,宽四尺。

这间考舍相当陈旧,这几天天气晴朗并未下雨,看不出漏不漏雨,只能感觉出背后墙壁处漏风。张籍拿出考篮上盖着的布将缝隙塞好。在这间小小的鸽子笼里自己要呆三天两夜,吃喝拉撒都在其中,可不能因漏风着凉了。收拾一番后,张籍满意的靠在墙边等待着考试的开始。

说起来,自己的这几次考试都还算顺畅,至少没有被分到臭号旁边,想起院试时那个挨着茅厕的考生,至今张籍还心有余悸。

这臭号在北方还好些,每年的农历八月,天气已经转凉,而在南方就不同了。

比方说时下规模最大的江南贡院,每年八月正值南京“秋老虎”季节,蚊虫张狂肆虐,气候闷热异常。此时,放置于号巷尾部的粪桶,经暑气一蒸,臭味弥漫,令人窒息。因此坐在这个粪桶附近的考生就非常倒霉。

记得后世看儒林外史时,里面曾有一个故事,讲的就是有位颇具才名的考生就因为坐在贡院巷尾的“粪号”而受到影响,被熏得头晕眼花,吃喝不好,精力无法集中,导致无法考试。乡试三场过后,不但没有考中,还生了一场大病,差点丢了性命。

当然就算是不在臭号,这几天的鸽子笼生活也不好受。秋天的天气忽冷忽热,昼夜温差大。张籍与书坊中的乡试逸事中读到过一位乡试考生的笔记,上面这样写着;“初八日天气微凉,人悉兼衣。及明午暴热,日如火炙,甚于三伏,又旁置红炉,后叠衣服,遂致两眼昏懵,气不能出。至二场以单衣进。十一夜半,大雨忽来,陡然寒冷,体僵齿战……幸而中举。”

换成大白话就是讲,这年乡试,他第一场进场时,天气还比较凉,所以他穿了厚衣服进场,但第二天突然暴热,热得两眼昏花。于是到第二场进场时,他就穿了单衣进去了,没想到晚上天又下起雨来,又冻得要死……幸运的是他最终中举了。

由此可见这乡试之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