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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节(1 / 2)





  是了,原来如此!

  李文柏蓦然明白过来,《论语》于后世的学生们来说,不过是一门必读必备的课文教材,但在古时可不一样。

  《经史子集》不仅仅是学子们扣问先贤的门扉,更是自我交流、自我实现的载体,是从中演化出自己政治思想学术理论的孵化器!想明白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已经显而易见,李文柏梗住脖子,做出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姿态:“先生,学生以为,此句另有其解!”

  “哦?何解?”夫子果然没有生气,其他学生也饶有兴趣地看过来,想看看这位以发明著称的小商人有何高见,就连最不学无术的赵旭之也忍不住伸长脖子,这句话他在幼时听父亲和蒙学先生讲过无数次,从未听过还有第二种解法。

  “如今,虽大部分断句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但学生以为孔夫子真意并非如此。”李文柏一字一句说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学生以为,真正的断句应该如此断!”

  一言既出,四下落针可闻,大部分学生都细细咀嚼起其中含义来,也不乏有人坚守此前的释义,对李文柏竟敢“大逆不道”提出全新的见解感到愤怒。

  “一派胡言!”当下就有学生忍不住斥责,“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先贤注解百年来都是如此,你一介商人怎敢口出狂言!”

  李文柏淡淡地看了出言驳斥的学生一眼,在脑海里搜寻半晌确定自己不认识,便也不反驳,只安静地看着夫子双眼。

  有理不在声高,李文柏就是在身体力行着这句名言,反正他一个小小的监生,说对了是天赋异禀,说错了是年少轻狂,这赌怎么也输不了。

  夫子仔细咀嚼半晌,突地笑了:“行之,你看此子如何?”

  王行之?众人大哗,纷纷看向门外。

  一直隐身在门框之后的王行之轻叹一声,昂首阔步走进来,众学子一看山长竟真的到此,纷纷起身行礼,尤其是此前出声驳斥的学生,更是紧张得面色发白,生恐自己一怒之下触了山长的霉头。

  王行之先是和老夫子打了声招呼,而后走到李文柏面前:“此种解法,亦是那道人教给你的?”

  李文柏长揖道:“回禀山长,是学生自己琢磨出来的,学生读经,越想越觉得至圣先师不应该是个只会愚民的庸人,应该有更大的理想才对。”

  “更大的理想?”王行之笑笑,“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李文柏,不管这是不是至圣先师的意思,你有这种想法,就说明已经脱离了商人的目光短浅之道,还望你不要忘记。”

  李文柏垂首:“学生谨记山长教诲。”

  王行之点点头,目光中满是欣慰。他原本只是心血来潮在书院中四处巡视,没想到刚好撞见李文柏发表高论。

  百姓,若可任使,就让他们听命;若不可任使,就让他们明理。

  跟读书人们千百年来对无知百姓的不屑截然相反,如果这番话传出去,在朝中必定会引起一番滔天巨浪。

  但不得不说,这番说辞实在是对极了当今圣上的胃口,王行之垂眸,也不知这小子是否被人提点过,怎么样样说辞都能戳进皇帝心窝子?昨个儿考校这小子,他心中就已意动,如今来看,基础扎实,又不失自我见解,当下,王行之就有了收徒的打算。

  若李文柏知道王行之在想些什么肯定会得意不已,人心虽然叵测,但从古至今的明君帝王不过就那几类,在现代就连中学生都能分类总结了。

  雍和帝某个程度上来说简直爱就是李二的翻版,只不过比之李二,雍和帝要更加的喜怒无常。那么,李二喜欢什么,雍和帝很可能就喜欢什么。

  学堂完全安静下来,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只有之前出头的那位年轻学生抖得更加厉害。

  王行之了然,走到那学生跟前漠然道:“可知自己错在何处?”

  学生战战兢兢:“学生愚笨,没能理解到至圣先师的真意。”

  王行之面色一黑:“错!意见不合乃是常事,你不同意李文柏的意见,本可提出自己的主张与之辩论,谁也不会觉得你二人如何,但你却偏偏选择了最为不齿的一种——从出身入手!”

  学生的头越发低垂下去:“是,学生知错。”

  “三人行,必有我师,你若拘泥于门户之见,则永远不可能悟出真理!”王行之怒喝,“你可知道!”

  学生连连称是欲哭无泪。

  赵旭之捂住心口长舒一口气,还好他没来得及跟着瞎掺和,不然惹怒了那个王老头,还能有自己好果子吃?

  斥责完目光短浅的学生,王行之拍拍李文柏肩膀:“跟我来。”

  李文柏茫然从命,跟着王行之离开学堂。

  老夫子似乎早已见怪不怪,只是无奈地叹口气,便又继续开始讲课,被当众斥责的学子盯着李文柏二人的背影,眼中明明灭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路上王行之都散发着“拒绝交流”的气场,导致李文柏就算想问也不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开口。

  在书院中左拐右拐,又来到昨日他与赵旭之考试的书房,王行之走到书案后坐下,示意李文柏也落座。

  李文柏摸不着头脑,也只能随遇而安地坐到王行之对面:“山长,可是学生做错了什么事?”

  不怪他多想,这场面怎么看怎么像前世在学校中捣乱被教导主任约谈的样子,可自己来这半山书院也才一天,就算要闯祸也没这么快吧?

  李文柏年轻,脸上就有些婴儿肥,严肃起来讨论朝政就颇有些小孩子装大人的感觉。

  王行之的面瘫脸缓和下来几分,甚至带着浅浅笑意:“来书院一天,感觉如何?”

  这是...班主任谈心?

  李文柏老实回答:“两月后就是科举,先生却讲了一天论语,学生确实有些急躁了。”

  “想来也是。”出乎意料的,王行之居然没有黑脸,反而指了指茶几上的几杯浊茶,“奉茶吧。”

  “...啊?”李文柏脱口而出,收到王行之递过来的眼刀又赶紧改口,“学生愚钝,不知山长何意?”

  “何意?当然是要收你为徒。”昨日在书房出现过的神秘青年又从门外晃荡进来,大大咧咧朝王行之行了个礼,“学生见过老师。”

  “你来作甚?”王行之眉头一皱,“部中无事吗?”

  青年潇洒倜傥地摇开折扇,看着李文柏,含笑说道,“事隔十年老师终于又肯收徒,此等喜事,学生怎可不来?”

  二人一唱一和,李文柏听来听去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但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山长要收学生为弟子?”

  王行之眼睛一拉:“怎么,当我王行之的学生辱没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