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第2页)
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握拳,压制心头升起的丝丝慌乱。之前生死攸关,不得已接触多了些,且后来一直在养病,哪怕独处一室也并未同榻而眠。
“怀远兄可是哪里不舒服?”张陵见她身体僵硬久久不语,眸中瞬间浮上忧色,紧忙坐了起来。
怀远兄……是了,我现在是男人。不能扭捏,男人都是不拘小节的,不能扭捏。芸娘重重呼出一口气,眼底暗暗升起一抹坚定和决绝。
她深深看了张陵一眼,随后用力向后仰躺,头在碰触的褥子时还弹了一下。
“呃……”张陵睫毛轻颤,望向芸娘的眼神隐隐有些好奇,直到芸娘闭上了眼睛,他便也躺了回去。
困意上涌,仿佛周遭的声音都清晰了起来。
语调奇特的叫卖声,伴着院里盘旋着的飞鸟的鸣叫,哪怕闭上眼睛,也会在耳边勾勒出一副充满烟火气的市井画。
两人便穿着那套披风戴雨的外袍,将腿耷拉在上,横躺着睡了过去。
他们从晌午,一直睡到了夜色布满整片天空,这才因腹中饥饿幽幽转醒。
外面的叫卖声已经停了许久了,只有鸟鸣还时时在耳畔响起。
张陵伸展手臂,徐徐打了一个哈欠,眼角也溢出零星泪花。
他双手握拳,背在身后,锤了锤腰侧酸痛的肌肉,抬眼就见芸娘站在案几旁,将头埋在包裹里,双手不停的里面翻腾,似是在寻找些什么东西。
“饿了?”张陵向前探了探身,轻声问道。
芸娘将脑袋从包裹中拔了出来,本就不太整洁的头发变得蓬乱,嘴里还叼着一张馕饼。手也跟着拿了出来,一手抓着水袋,一手握着发着焦色的饼。
她走向张陵,抬起抓着饼的手向前递了递,被吃食塞满的嘴巴闷闷发出两个字音。
张陵不用深思,便知晓了她的意思,这是在问他‘吃吗?’
他的双眸浮起笑意,唇角却极力向下压着,身体渐渐抖动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
终是再忍不住,发出了清润的笑声。他起身走近芸娘,伸手接过了饼,还顺势把她嘴里叼着的也一起拽走了。
“今天不吃这个了,咱们下去吃好的。”
闻言,芸娘的疑惑的眸色骤然亮起,唇角也不自觉上扬了几个弧度。
张陵看着比自己矮了两头的芸娘,不禁又轻笑了两声,他转身将东西放回行囊,便走到芸娘身后细细地为她打理头发。
他的动作十分轻缓,在通发结的时候,芸娘也没有感觉到多少疼痛。
感受着发顶上张陵指腹的温度,和他柔和的力道,芸娘能感受到他真心呵护之意,虽不知何因由,但都让她心头发酸。
中原的发式她盘不明白,总是用草帽价把头发一股脑全遮住。
就连她仅会的几个中原女子的发髻,还是在北庭的时候,婆婆为她编的。新婚,本该是母亲为女儿梳妆盘发,但额吉失踪了,是婆婆站在她的床前,一下下为她盘起新婚的发髻。甚至在弥留的那几日,还教会不厌其烦的教她日常盘发的步骤。
那时芸娘真的觉得,自己多了一位母亲,可是又再一次的失去了母亲。
时间若是再往前倒一些,她记事起第一次编辫子,就是额吉为她编的。她还记得那天是个晴朗的日子,额吉的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在她的发顶是那样温暖,铜镜中额吉看向她的目光满是慈爱和疼惜,是她一辈子都忘不了的。
“好啦,还是有点乱,但是也能出门了。”张陵抬手搭住芸娘的肩,走至她的身前。
芸娘抬起闪烁着泪光的眸子,看着张陵。
“怎么了,弄疼了?”张陵的面上挂着几许焦急。
芸娘吸了吸鼻子,眼眶逐渐泛红,泪水若决堤般涌出,“没,想额…想娘亲了。”
张陵松了一口气,攥着袖子给她擦眼泪,忙忙慌慌的却始终说不出来什么安慰的话。
他从记事起,就在云渡山了,跟师父和二师弟生活在一起,总角之年又添了一个小师弟。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也未曾期盼过,于他而言师父和师弟就是他的亲人。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一直如此,可随着在山下的所见所闻,看着至亲间割舍不下的骨肉之情,他又再次捡起来小时候的疑问:我的父母是谁,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又是遭遇了什么而丢下他呢。
师父说得不到的东西,思之无意,只会徒增心魔。他便是用这句话,来时时劝慰钻牛角尖的自己。
可眼前怀远还是个未及弱冠的孩子,如此年纪,又曾拥有过亲情的温暖,自是割舍不下,见他这般伤心,却不知如何才能宽慰他。
“唉……”他想起小师弟何成刚上山的时候,不敢一个人睡觉,也不敢出门,都是他和曲渊轮流哄着。
张陵眉心微微皱起,看着芸娘渐渐止住了哽咽,紧绷的弦也松了些许。还好,哄何成那招暂时用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