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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6章 谁的(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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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们中有失语者、创伤者、骗子、政客、诗人、刺客。他们在这里学会的第一课,是沉默时不焦虑,开口时不伪装。

柳知言偶尔前来授课,但从不站上讲台。她总是坐在窗边,看海,听风,有时随手写下几句诗,贴在墙上。其中一首流传最广:

>海不厌深,言不厌真。

>心若肯近,何须万语千声?

至于她的姐姐,仍在哑岭居住。每年春分,她都会拨动一次琴弦。那一音落下,千里之外的启口园石碑便会微微震动,显现出一行短暂存在的字:

>“我还在这里。”

有人说她是语核的化身,有人说她是沉默的神明,但孩子们只知道,每当她们姐妹相聚,风就会变得特别温柔,连海浪都放轻了脚步。

又一个清明。

柳知言独自来到那口老井边。井口已被青石围起,中央种着一株铃兰,年年开花,洁白如初。她放下新采的花束,轻声说:

“妈,我回来了。”

风吹过,花瓣轻轻颤动,仿佛回应。

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七岁那夜的画面??母亲跪地哀求,父亲挥舞井绳,婴儿伸出小手抓住她的衣角……而这一次,她没有退后。

她在幻象中蹲下身,握住那只小小的手,说:

“对不起,那时候我没拉你。但现在,我来了。”

画面骤然变化。井底不再是黑暗深渊,而是一条流淌着微光的地下河。母亲抱着襁褓站在彼岸,脸上没有怨恨,只有深深的怜惜。她将婴儿轻轻递过来,说:

“带她回家。”

柳知言接过妹妹,泪水滑落。

就在那一刻,她感到胸口一阵温热,仿佛有什么东西终于落地,安住。

她睁开眼,发现井边多了一个人影。

是少年,如今已是中年男子,鬓角微霜,手中提着一盏灯笼。

“我每年都来。”他说,“替那些不敢来的人,放一朵花。”

柳知言点头,两人并肩而立,久久无言。

良久,她轻声道:“你觉得,我们真的改变了什么吗?”

男子望着井中倒影,月光与花影交织,如梦似幻。

“改变从来不是一夜之事。”他说,“但至少,现在的孩子们知道了??不说,是可以的;说了,也是可以的。重要的是,他们不必再活在恐惧里。”

柳知言笑了。

她知道,这个世界依然有谎言,有隐瞒,有无法言说的痛。但她也看见,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尝试表达,哪怕结巴,哪怕流泪,哪怕只说半句。

这就够了。

因为语言的真正力量,不在于它能否改变世界,而在于它能否让一个人,在说出那句“我害怕”之后,依然被爱。

多年以后,当历史学家梳理这段时代变迁时,他们找不到某个决定性的战役,也没有发现哪一条法令彻底废除了“伪语素”。他们只能看到无数细碎的痕迹:一封未寄出的信、一次深夜的坦白、一场无果的对话、一个拥抱、一滴眼泪、一句“对不起”。

正是这些微不足道的瞬间,像春雨渗入大地,悄然重塑了人类相处的方式。

而所有故事的起点,不过是海边一间小屋,一位女人对着贝壳匣,轻声说:

“我想告诉你,我一直都很想你。”

以及,遥远南方,盲眼女子在梦中听见后,嘴角微扬,无声回应: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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