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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既明本就一心求死,李龙城要他死,他求之不得。然沸水蒸煮是非一般的酷刑,再有骨气的勇士听了也难免泄气三分。沈既明身上阵阵发冷,强撑着咬牙道:李大将军已经诛了我九族,再无人可杀,又拿条狗来威胁我?

  李龙城厉声道:来人!

  李大将军说一不二,将士们当即架起铁锅,片刻功夫便煮开了一锅沸水。幼犬被人拎起后颈皮,又痛又怕,不住地发出细小的嗷呜声。沈既明面色铁青,嘴唇几乎咬破了。终于,在幼犬落入滚烫的开水以前,他出手将幼犬抢了回来:你既恨我,有什么往我身上招呼便是,瞧你这点出息,折磨一条畜生何苦来哉?

  他放下狗崽,挽起袖子欲手臂伸入水中。李龙城怒极攻心,抬腿踢翻锅架,滚烫沸水洒了一地。他随即甩了沈既明一巴掌,沈既明毫无防备,结结实实地挨了,嘴角当即渗了血。

  沈既明气得发笑,他对着李龙城的方向道:你又要做你的天下贤君,又想从我身上讨一个黄雀衔环的美名,世上恐怕再无一人比你还可笑。

  李龙城不甘示弱:于前朝你不忠,于族人你不孝,难道你又有哪里强过我?

  第4章

  说得没错,你确实强过我。沈既明喃喃道。

  而他气急之下质问李龙城的那句话亦是一语成谶,世上当然有人可笑得过李龙城。至于这人是谁,自然是他自己。

  这原是多少年前的旧事,沈既明估摸着,李大将军再怎么福泽安康,恐怕此刻也已在皇陵里躺着了。李龙城一生为民,满身功绩,就算没飞升成仙来世也可投个好胎。人家的前途光明一片,只有沈既明自己在茫然度日,实在没有关心李龙城的立场,赶紧把眼前的难题解决了才是正经。

  他甩开不专心的念头,心中默背洛清交待的话,独自一人登上了通天塔,一口气爬到塔顶。

  此处视野开阔,凡间的山川地势尽收眼底,沈既明也是无意间才发现此处如此精妙之地图。过去他常常来这里发呆,心中想着若是从军之人能有机会来这里看上一看,谋兵布阵可就方便多了。当然,如今他来这里可不是为了打仗,他默默规划着下凡后的路线。凡间也算是他的故土,他飞升以后还从未下去过一次,现在看着还真有点近乡情怯。

  以他的情况,并不敢以衣锦还乡自居。当然家乡人民也未必欢迎他,他还记得自己未离世的时候,世人皆亲切地称他为沈狗。

  通天塔顶景色甚好,云海翻涌,薄日半掩,只是高处不胜寒,不时有冷风吹拂,沈既明待了半晌便上牙打下牙。他紧了紧衣领转身要走,笔直地撞在某人身上。他心下一惊,连忙道歉。待他重新慌张地抬起眼来,霎时间又愣住了。

  与沈既明相比,来者要沉稳得多,他向后撤了一步,眼神淡漠地打量沈既明一番,自始至终都十分平静。他微微颔首,算是对来人的回应,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动作,只与沈既明默默对视,一双深黑色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即使不合时宜,沈既明还是要感叹一句,古语道秀色可餐诚不我欺。先前他当了二十八年瞎子,不知美丑,后来当了无名小仙,虽也见了不少仙姿道骨,可任谁来都不如眼前这一位生得好看,华发及腰却丝毫不显老态,身姿倾长,面若冠玉,一颗颜色浅淡的泪痣点在眼角,恰到好处地淡去了眉宇间的疏离。他漠然伫立在此,发尾随风微动,别有一番风情。

  书到用时方恨少,沈既明一时想不出足以形容此人容貌的好词佳句。唯一可供参照的只有前朝先皇,也就是他的生父。先皇一生好美人,只要是看得上眼的,不管性情几何,一律以勤勉柔顺赞之,酌册封为妃,害得沈既明年幼时还以为全天下的美人都是性情温良善解人意。想到这里,他不禁叹道,世上恐怕只有神仙才担得起此等绝貌,换作凡人长了这样一张脸,马嵬坡岂非又要多一缕幽魂。

  不知怎的,沈既明想到了与世隔绝一词。虽神仙皆不食人间烟火,可他飞升这些年,从未见过如这位一般冷然超尘的。俊是真俊,冷也是真冷,比塔顶的风还冷。

  来者薄唇轻启:你是何人,如何能来此处。

  这人的嗓音比眼神还要冰冷几分,听得沈既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扫了一眼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头脑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似的,什么也想不出,语言与理智一同丧失了。情急之下,他胡乱应答道:我,我是来

  我是问,你如何来到这里。

  我来抓灵兽。

  双方几乎同时开口,形象地诠释了何为驴唇不对马嘴。

  沈既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要解释,只是他愈着急,愈是语无伦次:不,方才是我言错,并非来此抓灵兽,是为了抓灵兽才来这里也不是,总之我

  男子显然没有耐心听完沈既明这个那个的,他再次重复最初的疑问:你如何上来的?

  啊?沈既明茫然道,这人为何执着于此,他还能怎么上来,当然是顺着层层楼梯一步一步爬上来的,不然呢?抱成一团滚上来?

  只是走着楼梯,便上来了。男子冷着脸重复着,他垂下眼,独自回想片刻,抬起头来确认道:你是沈既明。

  沈既明难掩惊讶之色:是。仙长如何听说我的名字?

  男子只道难怪,他顿了顿,语气微微缓和:你的名字在天上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说你来这里抓灵兽?

  沈既明品了品男子所言,登时明白了。他抢了寂夜神君的劫数飞升,此事不但在人间是头一遭,放在天界也是一桩旷古奇闻。他果然是百年难遇的奇男子一枚,竟能以不同的方式在天上与地下做到青史留名当然,都不是美名。此事是沈既明的一块心病,身前事是他咎由自取,可他确是没有蓄意破坏神君劫数之意。男子淡然望之,沈既明像是被下了降头似的,蔫蔫交待道:我我当真不是故意要夺取神君劫数,我自己也想不通,我生前究竟是哪步踏错才坏了他人的好事。总而言之,是我的错。神君醒了,我本要去负荆请罪,只是我不知神君的仙府在何处,并不敢贸然拜访。神君大约也不愿见我的。

  男子淡道:你若有此心,那便很好。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世事本就无所定数,你不必自责。

  仙长的话,洛清真人也同我说过,只是你我皆非神君,怎能慷他人之慨。

  话音刚落,沈既明就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显然,男子的仙位是远远高于他的,他没有与之说教的资格。有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欠下寂夜神君的债还未偿还,偏又得罪一个。沈既明恨不得一巴掌给自己抽死,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天界等级森严,岂容他放肆?

  男子沉默许久,想来是从未被这等胆大妄为的无礼之徒冒犯过,已是气得说不出话。沈既明当机立断,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低声道:是我出言不逊,求仙长责罚。此事因我而起,与洛清真人无关,仙长降我一人罪便是。

  沈既明不敢抬头去看男子的神情,只听他道:你跪得倒快。

  起来。

  沈既明自然不敢真的起身。